○不急不停
马局长到一边远乡镇下乡，想顺便看看他表妹夫张活跃村里的粽叶产业发展情况。马局长每年都给张活跃村里安排两万元经费发展粽叶产业，已坚持了三年，只是从来还没到过那个村。
马局长的车子经过一村部，老远就看到群众卖粽叶的场面。马局长很兴奋，叫车子开进村部。一村干部模样的人看到了马局长，出来打招呼。 一部分群众正在过秤粽叶，一部分群众在签字取钱，还有些群众围成一圈交流粽叶技术和收入情况。
带马局长了解情况的人自我介绍叫黄实在，是这个村里的产业专干。马局长心中疑惑，产业专干不是自己的表妹夫，叫张活跃吗？随口问道：这是张家村吗？黄实在介绍：这是黄家湾，张家村还要往前走四公里。黄实在指着一位群众介绍：那个正在交粽叶的人就是从张家村过来的。 等张家村的那位村民交完粽叶取了钱以后，马局长找他了解情况。那位村民今年的粽叶收入已经有了一万七，还在继续采叶，估计今年粽叶收入接近三万元。麻烦的是每次要用车运到这个村来交售。他很羡慕黄家湾的人，村里有收购点。 马局长问:张家村为什么不设收购点？张家村的群众介绍：因为张家村只有他一户种粽叶，粽叶公司设点划不来。 马局长心中疑惑：自己每年给张家村两万元，还只发展一户种粽叶，那黄家湾这么多的粽叶，安排了多少钱啊。 黄实在说：都是群众自己掏钱买苗的，没要上面的钱扶持。
黄实在介绍，村里的粽叶产业是坚持五六年才发展起来的。农户钱多就多买点苗子，钱少就少栽点，反正一年一年地累积。一开始群众的积极性也不高，就自己试种。后来有几户感兴趣，他们又一起到粽叶产业发展得好的乡镇看，一看就心动了，回来了都开始栽粽叶。 发动其他农户发展粽叶时，一些农户开口就问国家有多大扶持。后来大家晚上开会讨论，讨论的结果是：栽粽叶没钱，过年放那么多鞭炮，怎么都有钱了？还是个观念问题。他们总结出一句话：“少放一个烟花，多栽一亩粽叶；坚持五年积累，多份养老保险”。因为粽叶产业相当于一种投资，如果累积发展十几亩，即使自己老了采不起叶子了，还可以出租给别人有租金，比养老保险还要保险。
群众讨论明白了，方向看准了，没有国家补贴，群众也愿拿钱投了。发展的农户多了，粽叶公司也愿意来设收购点了，以后还准备到这个村建冻库。 马局长问，没有国家扶持的钱，农民就那么容易动员吗？ 黄实在说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，是因为他这个产业专干这几年一直在坚持润物无声地引导。比如在全县粽叶群里看到的好视频，好图片，好案例，他都会及时转发到自己的村群里，并且和村里的骨干在群里互动讨论带氛围。有些不愿栽粽叶的人，在这种氛围里呆久了，也慢慢动起来了。“我们就是不急不停地这样坚持”。
张家村的那位群众插言：我们张家村的微信群就从来没有看到粽叶产业的视频，经常只看到交钱的通知和发补贴的通知。 马局长说：不对呀，张家村的张活跃在全县的那些微信群很活跃，我发的每一个产业方面的微信他都看了呀，都点了赞呀，他还经常分享一些外地好的案例呀，就他的那些产业理念，应该在群里都是名列前茅啊。 张家村群众：他那是给你们领导点赞很活跃，平常基本上不和群众交流产业，每天就守在自己的商店里刷手机。我们村几个人看到黄家湾粽叶产业发展得这么好，也想找他带头把张家村搞起来。他没一点热情，叫我们自己搞，我才在黄实在这里买点苗子。 马局长继续请教黄实在：现在基本农田管得这么紧，你们哪里来的那么多地发展粽叶哟？ 黄实在：我们以前也有这个误区。其实粽叶是喜阴植物，用好田好地种粽叶，光照足了反而不好。我们就发动农户屋前屋后，庭园里，小路边，树林下栽粽叶，特别是公路边，粽叶的根还能起到护坎的作用。
马局长：你怎么能想到这么多好点子呀？真心给你点赞！ 黄实在：这哪里是我想出来的呀，都是群众讲白话（闲聊）讲出来的。 黄实在：哦，是这个意思，我们现在不叫开会，叫讲白话。就是一有时间，就到组里，或者哪个大屋场，邀一些人一起喝茶，一起聊天，一起很轻松地探讨产业。 黄实在：不能讲开会。现在一讲开会，就要哪个主持，哪个领导一本正经地讲话，搞得太正规，群众就望着上面又给什么项目，或者宣传什么补贴政策。这种氛围里叫群众自己拿钱搞产业，群众不接受。我们只说“讲白话”，大家自己聊，自己商量的事就愿意自己拿点钱去做了。这不是我们舍不得给老百姓拿钱，我们也用国家的项目资金发展过产业，很多都失败了，因为用国家的钱大家不心痛。只有自己拿钱了，才会当回事去认真搞。再说，一年栽几十株粽叶也不要多少钱啊，国家的钱进来了反而搞复杂了。
黄实在说得兴起，继续说：其实村里的产业氛围起来了，哪要国家的大项目哟，民政救济款都可以发展产业。 马局长：那不行，那不行，民政救济款是贫困人口的救命钱，怎么能用来发展产业呀。我说黄实在呀，你千万莫重视产业搞犯错误了。 黄实在：不是这个意思。马局长你看，我们村里的张二佬，智力一般，一直是我们村里的低保户。前年有困难时，书记帮他到乡里民政所签了500元的救济款。书记给他做工作，拿300元解决生活困难，拿200元栽点粽叶。今年，张二佬的粽叶就卖300多块钱了。他尝到甜头了，都想扩大粽叶面积了，说讨钱不如种粽叶。
黄实在有点激动：我们有些领导老是想着搞大项目抱出个大西瓜，其实不如捡芝麻。每家每户小面积的粽叶，把张二佬这些低保户、老年人组织起来，相当于捡很多芝麻。一些跑大项目想抱西瓜的，搞了几届还没抱起来，我就组织群众捡点芝麻，至少村里的产业运转起来了。 黄实在还告诉马局长，因为粽叶产业发展起来了，粽叶公司觉得村里组织得好，降低了收购成本，公司也愿意给村里一些组织管理费，村里的集体经济也有收入了。村里想让集体经济收入多一点，准备发动群众再把粽叶规模翻一倍。
张活跃在家里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，村里的干部都陪餐来了。 马局长说自己支持了三年，想来看看张家村发展的粽叶怎么样了。 张活跃解释：就那点钱哪里发展得起来粽叶哟，每年两万，三年也只六万呀。村里准备土地流转100亩集体搞的，那点钱光土地租钱都付不了，还有苗子钱没着落。还是支部书记给力，又找上面某部门安排了二十万。准备启动的，上面对基本农田又管得紧，不准在地里种粽叶了。 张活跃哭丧着脸：表哥，你不知道呀，现在基层搞个产业难呀，又没有钱，上面政策捆手脚的太多了，简直是不让基层活呀。上面只喊要搞产业，又不安排钱，产业是那么容易起来得吗？幸亏表哥关心我们呀。 然后张活跃话锋一转，开始当着其他村干部吹捧自己的表哥，说如何如何年轻有为，有产业情怀，大拇指只差点到马局长脸上。 支部书记看张活跃又是哭又是捧，马局长似乎有心事没有反应，就举起酒杯：来来来，马局长难得来我们村一次，这是我们的荣幸，我们一起敬马局长一杯。 马局长回来的路上一直检讨自己：总认为张活跃很活跃，给自己的感觉很好，所以安排了资金支持，三年后却看不到产业。自己从来没在意的黄实在，你不支持他，他也不指望你支持，却组织群众把产业搞得风生水起。 一个是张活跃的，是吹捧的拇指。不是给上级点赞就是自顾自地刷抖音。这个拇指也在分享高大上的一些模式，自己都没搞懂，只为哗众取宠。 一个是黄实在的，是连接群众的拇指。好资源、好信息、好场景不断通过这个拇指刷向群众，点赞的好情绪也是通过黄实在的拇指飘向张二佬 ，飘向群众。 两个拇指都在不停地刷，但是刷的方向不一样，导致村里产业发展态势天壤之别。 一个循环圈里有张活跃，电动转盘转动着好酒菜，也转着自己安排的资金，正在裹进其他一些资金。这个循环圈越裹越紧，越裹越小。 一个循环圈里有黄实在，也有项目资金，里面还有群众交粽叶数钱的镜头，有老人的天伦之乐，有小孩幸福的笑脸，圈子连接着市场，越转越大。 马局长决定今后的支持方向应该看准循环圈子，而判断圈子的标准之一就是看圈子里拇指的指向。
